“意境”是中國傳統文化在數千年積淀中的一種升華,既有優美的景致、深刻的情感,又蘊涵著人生的經驗和哲理,是古往今來的藝術家們畢生追求的一種境界。下面,讓我們一起去看看古代玉雕創作中的“意境”應用,品味其中的意境之美。
一、明清文人玉雕興起的社會環境
在藝術欣賞中,人們比較強調“共鳴”,也就是強調欣賞者能了解作者的命意,產生一種相同的心理體驗。胡經之、王岳川在《文藝學美學方法論》中表示,在藝術欣賞的過程中,“理解本身便是一種積極的、建設性的行為,它包含創造的因素”。欣賞者經過體驗和想象對藝術作品的形象進行解碼、解釋,把創造主體所創造的形象中所包含的豐富內容復現出來,并且充分理解作者創造形象的命意。
明青白玉透雕雙鹿筆架
歌德曾從詩歌的角度提出“詩意的心靈”的重要性:“無論詩歌生出何等精神,都需被詩意的心靈接受。冷漠的解析必將摧毀詩歌,并最終一無所得!边@在意境領域內同樣適用,藝術作品的傳播需要理想的接受者,他們能夠通過鑒賞活動而暢游于作品敞開的藝術意境之中,因此對接受者的藝術修養、文化底蘊也有比較高的要求。
明清玉器制作的空前繁榮,是當時整個社會盛行重玉風氣的物質基礎,也與當時文人在思想上發生了變化相關。明中后期開始,文人在王陽明心學的影響下,思想也變得靈活尚變,倡導自由、世俗的生活方式,其審美情趣又必然影響當時的玉文化的發展。
清代白玉福慶壽紋洗
明清玉器與社會文化生活關系日臻密切,文人在書齋中往往也用玉做水洗、筆架、鎮紙等文具,或以玉作陳設裝飾。同時文人也大量收藏玉器,以玉明志,彰顯君子的高潔風度;以收藏清賞之意趣,作為一種雅致深遠的心物寄托。
由于玉器深受知識階層的喜愛,文人的喜好也進一步左右了玉器的推陳出新,工匠也在制作和交流中汲取了諸多文人審美趣味和時代文化風尚。玉器工藝深受當時繪畫、書法及工藝雕刻的影響,作品追求意境神韻,以適應文人清靜的生活態度和高雅的藝術品味。
清代黃玉松鶴紋山子
二、意境的直接來源——文人畫對玉雕的影響
從中國繪畫史的角度來看,宋代文人水墨畫興起,至元代已經盛行,出現了錢選、王淵、李衎、柯九思、倪瓚、王冕等一大批水墨畫大家。明清時期,水墨畫更成為繪畫的主流畫風。文人畫在觀察認識、形象塑造和表現手法上,體現了中國傳統哲學觀念以及審美觀,從產生之初便脫離了描摹,以“寫意”的視角去描繪客觀事物,講求“妙在似與不似之間”,即使在對山水、花鳥等純自然的客觀物象進行描繪時,也自覺地與人的社會意識和審美情趣相聯系,借景抒情,托物言志,筆墨中的意境影響了其他種類的藝術創作。
清代玉雕創作受清初“四王”畫風影響很大,其構圖細膩,豐滿,富有層次感。繪畫中“平遠”、“高遠”、“深遠”的三遠法也常在玉器中被采用,來體現清代玉器中景物和人物的氣勢與神韻。以玉山子為例,山石布局講究均衡、穩重,層林疊起,意境清淡;人物、動物、飛鳥、流水等層次分明,各具形態,從取景、布局到層次排列都滲透著文人畫的章法。
大禹治水圖
三、由平面到立體的意境轉化
瑞士著名美學家、美術史家海因里!の譅柗蛄衷谡撝端囆g史的基本概念》中闡述了五組造型藝術風格范疇,“平面”和“縱深”即為其一,他將二者關系理解為藝術從平面性向透視性和三度空間性的發展。
平面性具有堅定的平面幾何形式,它并非指在畫面中沒有透視,平面的意志把圖畫安排得逐個層次都與圖畫的平面平行,所有的線條都被限定和束縛在平面上。沃爾夫林強調了平面向縱深的“發展”,指出這兩種空間意識意味著兩種不同的想象空間,平面是進行設計后形成的給定范圍的想象空間,縱深是一種相對自由的運動狀態。因此,前者是二維平面向三維立體的發展,后者則引入運動的因素和變化的因素,形成想象中的四維空間。藝術作品向空間縱深發展的趨勢增加了觀看的角度,以更強烈的表現力來感染觀者,各個角度、各個不同的觀看距離都應被視為有意義的角度、有意義的距離,每個角度都應當能夠清晰地表意。
桐蔭仕女玉山
由上文所描述,文人畫為玉雕提供了新的題材、裝飾技巧和表現手法,這在清代宮廷玉器制造中表現得非常明顯。許多清代宮廷畫家都為玉雕制造進行過設計,有一些玉雕作品便是直接參照前人畫作制造的。這些作品把繪畫的平面變為立體表現,布局、結構更為得體,使其藝術表現能力得到了升華。由平面傳遞的意境之美,需要通過各種表現形式轉化為觀者心理的縱深感;而由畫作為藍本的玉雕創作,通過浮雕、圓雕等技法,形成高低錯落、深淺對比的特殊效果,遠觀恰似一幅幅淡雅寧靜的繪畫作品。然而比之繪畫,玉雕既具有更為直接的立體效果,又具有玉質溫潤瑩潔之美,可以給觀者帶來更好的視覺效果和心理感受。
清乾隆時期玉雕“桐蔭仕女玉山”則依據宮廷油畫《桐蔭仕女圖》改制而成,所用玉料實為雕碗后的棄料巧為施藝,庭院清幽,人物傳神。以月亮門為界,把庭院分為前后兩部分,洞門半掩,門外右側站一女子手持靈芝,周圍有假山、桐樹;門內另一側亦立一女子,手捧寶瓶,與外面的女子從門縫中對視,周圍有芭蕉樹、石凳、石桌和山石等。月亮門營造幽然光影,彰顯立體之美,配以凝白玉質,較之原畫更具意境美感。
四、詩畫相融——玉雕題詩對意境的補充作用
蘇軾在評論王維的作品時說: “味摩詰之詩, 詩中有畫;觀摩詰之畫, 畫中有詩!边@一論斷雖通俗易懂,而又意義深刻,是就詩、畫共同的審美境界所作的簡明概括,在文學和繪畫之間打通意境理論,影響極大。如果說“詩境”往往以畫面形象呈現出來,那么“畫境”的意蘊就在于它富于詩意。在文人筆下,山水嶙石、修竹梅花似乎簡單,但一經題詩,往往產生攝人心魄的藝術魅力。詩、畫因重視意境的創造而相通、相依,文學與繪畫的這種內在聯系, 在中國藝術史上發展為一種特殊形態, 這就是宋元以后的中國畫已走上詩、書、畫、印融為一體的道路。
明代官宦仕人佩玉漸成時尚,主要有兩種類型:一種是上朝和參加大典時將玉璜、璧、珩、珠等成組佩帶的禮儀用玉,另一種則是日常講究佩帶的玉牌佩。玉牌在宋以前幾乎未曾出現,明代開始風行,文人所佩尤多,通常雕有書法詩文,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詩書畫印藝術,其中以陸子岡的應用最為成功,故世人將這種形制以“子岡牌”命名。
明清玉器工藝受到書法繪畫藝術的影響,與宋代以前的玉器相比有很大的發展。有的玉器雕琢寫意山水、詩句和款識,有的玉器為更好地表達詩的意境,雕琢詩句相配圖案,反映出濃厚的文人趣味。文字裝飾既有線條寫意、筆畫傳神的清雅形式,又有深化意境、延伸內容的深刻蘊涵,相近題材也能通過不同的題詩呈現出不同的意境之美。